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灌園叟晚逢仙女

呼我吧作文網 2025-01-02 民間故事 我要投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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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宋仁宗年間,江南平江府東門外長樂村中個老者,姓秋,名先,原是農家出身,有數畝田地,一所草房。妻子水氏已故,別無兒女。那秋先從幼酷好栽花種果,把田業都撇棄了,專于其事。若偶覓得種異花,就是拾到至寶,都沒有這般歡樂。或遇見賣花的,有株好花,不論身邊有錢沒錢,一定要買。日積月累,便建成為一個大花園。
秋先每日早晨起來,掃凈花底落葉,打水一一澆灌。到晚上又澆一番。若有一花將開,不勝歡躍。或暖壺酒兒,或烹杯茶兒,向花深深作揖,先行澆奠,口稱“花萬歲”三聲,然后坐于其下,淺斟細嚼。酒酣興到,隨意歌嘯。身子倦時,就以石為枕,臥在根旁。自含苞至盛開,未嘗暫離。如見日色烘烈,乃把棕拂蘸水沃之。遇著月夜,便連宵不寐。倘值狂風暴雨,即披蓑頂笠,周行花間巡看頻頻。秋先平昔最恨的是攀枝折朵。生平不折一枝,不傷一蕊。就是別人故里上,他心愛著那一種花兒,寧可終日看玩。倘使那花主人要取一枝一朵來贈他,他連稱“罪過”,決然不要。若有旁人要來折花者,只除他不看見罷了,他若見時,就拿言語再三勸止。人若不從其言,他情愿低頭下拜,代花乞命。人雖叫他是“花癡”,多有可憐他一片誠心,因而住手者他又深深作揖稱謝。又有小廝們要折花賣錢的,他便將錢與之,不教折損。或他不在時,被人折損,他來見有損處,心凄然傷感,取泥封之,謂之“醫花”。為這件上,所以自己園中不輕易放人游玩。偶有親戚鄰友要看,難以回時,先將薄話講過,才放出來。那老者因得了花中之趣,自少至老,五十余年,略無倦意。筋骨愈覺強健。粗衣淡飯,悠悠自得。有得贏余,就把來周濟村中貧乏。自此合村無不敬仰,又呼為“秋公”。他自稱為“灌園叟”。
話分兩頭。卻說城中有一人姓張,名委,原是個宦家子弟,為了奸刁詭譎,殘忍刻薄,恃了勢力,專一欺鄰嚇舍,損害良善觸著他的,風云立至,需要弄得那人破家蕩產,方才罷手。手下用一班如狼(wolf)似虎的奴仆,又有幾個助惡的無賴子弟,日夜合做一塊,到處闖禍生災,受其害者無數。不想卻遇了一個又似他的,輕輕捉去,打得個臭死。及至告到訟事,又被那人弄了些手腳,反問輸了。因收了幌子,自發無顏,帶了四五個家人,同那一班惡少,暫在莊上遣悶。那莊正在長樂村中,離秋公家不遠。
一日早飯后,吃得半酣景色,向村中閑走,不覺來到秋公門前。只見籬上花枝鮮媚,四周樹木繁翳,齊道:“這所在倒也幽雅,是那家的?”家人道:“此是種花秋公園上,有名叫做‘花癡’。”張委道:“我常聞得說莊邊有什么秋老兒,種得異樣好花,原來就住在此。我們何不出來看?”家人道:“這老兒有些🙈古怪,不許人看的。”張委道:“別人或是不肯,難道我也是這般?快去敲門!”那時園中牡丹盛開,秋公剛剛澆灌完了,正將著一壺酒兒,兩碟果品,在花下獨酌,自取其樂。飲不上三杯,只聽得砰砰的敲門響,放下酒杯,走出來開門一看,見站著五六個人,酒氣直沖。秋公料道必是要看花的,便攔住門口道:“列位有甚事到此?”張委道:“你這老兒不認得人么?我乃城里有名的張衙內。那邊張家莊,便是我家的,聞得你園中好花甚多,特來游玩。”秋公道:“告衙內,老漢也沒種甚好花,不過是桃杏之類,都已謝了,現在并沒別樣花卉。”張委睜起雙眼道:“這老兒恁般可惡!看一看花兒,打甚緊,卻便回我沒有!難道吃了你的?”秋公道:“不是老漢說謊,果然沒有。”張委哪里肯聽,向前叉開手,當胸一拳,秋公站立不牢,踉踉蹌蹌,直閃開半邊。眾人一路擁進。秋公見勢頭陰險🌱,只得讓他出來,把籬門掩上,伴伴隨著出去,向花下取過酒果,站在旁邊。眾人看那四邊花草甚多,惟有牡丹最盛。那花不是尋常玉樓春之類,乃五種有名異品。那五種?黃樓子,綠胡蝶(butterfly),西瓜瓤,舞青猊,大紅獅頭。


那花正種在草堂對面,周圍以湖石攔之,四邊豎個木架子,上覆布幔,遮掩日色。花木高有丈許,最低亦有六七尺。其花大如丹盤,五色燦爛,光彩奪目。眾人齊贊好花,張委便踏上湖石去嗅那香氣。秋先極怪的是這節,乃道:“衙內站遠些看,莫要上去。”張委惱恕他不容出去,心下正要尋事,又聽了這話,喝道:“你那老兒住在我這莊邊,難道不曉得張衙內名頭么?有恁樣好花,故意回說沒有。不盤算就夠了,還要多言!哪見得聞一聞就壞了花?你便這般說,我偏要聞!”遂把花逐朵攀下來,一個鼻子湊在花上去嗅。那秋老在旁,氣得敢怒而不敢言。也還道略看一會就去,誰知這廝故意虛偽道:“有恁樣好花,如何空過?須把酒來賞玩。”分咐家人快取。秋公見要取酒來賞,更加煩惱,向前道:“所在蝸窄,沒有坐處。衙內只看一看花兒,酒還到貴 莊上去吃。”張委指著地上道:“這地下盡好坐。”秋公道:“地上齷齪,衙內如何坐得?”張委道:“不打緊,少不得有氈條遮襯。”不一時,酒肴取來,鋪下氈條。從人團團圍坐,猜拳行令,大呼小叫,十分到意。只有秋公骨篤了嘴,坐在一邊。
那張委看見花木興隆,就起了不良之念,思想要吞占他的。斜著醉眼,向秋公道:“看你這蠢老兒不出,倒會種花,卻也可取,賞你一杯。”秋公哪里有好氣答他,生氣憤地道:“老漢天性不會飲酒,不敢從命。”張委又道:“你這園可賣么? ”秋公見口聲來得不好,老大驚訝,答道:“這園是老漢的性命,如何舍得賣! ”張委道:“什么性命不性命,賣與我罷了。你若沒去處,一發連身歸在我家,又不要做別事,單單替我種些花木,可不好么?”眾人齊道:“你這老兒好造化, 難得衙內恁般看顧,還不快些謝恩!”秋公看見逐步欺負上來,一發氣得手足麻軟,也不去睬他。張委道:“這老兒可惡!肯不肯,如何不答應我?”秋公道:“說過不賣了,怎的只管問? ”張委道:“放屁!你若再說句不賣,就寫貼兒送到縣上去!”
秋公氣不過,欲要搶白幾句,又想一想,他是有勢力的人,卻又醉了,怎與他一般樣見地?且哄了去再說。忍著氣答道:“衙內縱要買,必須從容一日, 豈是一時急驟的事?”眾人道:“這話也說得是。就在明日罷。”
此時都已爛醉,齊立起身。家人收拾家伙先去。秋公恐怕折花,預先在花邊防護。那張委真個走向前,便要踹上湖石去采。秋先扯住道:“衙內,這花雖是微物,但一年間不知費多少工夫,才開得這幾朵。倘使折損了,深為可惜。況折去不過二三日就謝了,何必作這樣罪過?”張委喝道:“亂說!有甚罪過?你明日賣了,便是我家之物,就都折盡,與你干!”把手去推開。秋公揪住,死也不放,道:“衙內便殺了老漢,這花決不與你摘的!”眾人道:“你這老兒其實可惡!衙內采朵花兒,值什么大事,裝出許多模樣!難道怕你就不摘了?”遂齊走上前亂摘,把那老兒急得叫屈連天,舍了張委,拼命去阻礙,扯了東邊,顧不得西首,頃刻間摘下許多。秋公心疼肉痛,罵道:“這般賊男女,無事登門,將我欺負,要這性命何用?”趕向張委身邊,撞個滿懷,去的勢猛,張委又多了幾杯酒,立腳不住翻筋斗跌倒。眾人都道:“不好啦,衙內打壞也!”齊將花撇下,便趕過來要打秋公。內中有一個老成些的,見秋公年紀已老,恐打出事來,勸住眾人,扶起張委。張委因跌了這交,心中轉惱,趕上前打個只蕊不留,撇作遍地;意猶未足,又向花中轔轢一回。
當下只氣得個秋公搶地呼天,滿地亂滾。鄰家聽得秋公園中喧嚷,齊跑來,看見花枝滿地狼藉,有人正在行兇,鄰里盡吃一驚,上前勸住,問知其故。內中倒有兩三個是張委的租戶,齊替秋公陪個不是,虛心冷氣,送出籬門。張委道:“你們對那老賊說,好好把園送我,便饒了他,若半個‘不’字,須教他仔細著!”恨恨而去。鄰里們見張委醉了,只道酒話,不在心上。覆身轉來,將秋公扶起,坐在階沿上。那老兒放聲號慟。眾鄰里勸慰了一番,作別出去,與他帶上籬門,一路行走。

且說秋公不舍得這些殘花,走向前,將手去撿起來看,見轔轢得凋殘零落,塵垢沾污,心中凄慘,又哭道:“花啊!我一生愛護,從不曾損壞一瓣一葉,哪知昔日遭此大難!”正哭之間,只聽得背后有人叫道:“秋公為何恁般痛哭?”秋公轉頭看時,乃是一個女子,年約二八,姿容鮮艷,雅淡梳妝,卻不認得是誰家之女。乃收淚問道:“小娘子是哪家?至此何干?”那女子道:“我家住在左近,因聞你園中牡丹花興隆,特來游玩,不想都已謝了。”
秋公提起“牡丹”二字,不覺又哭起來。女子道:“你且說有甚苦情,如此啼哭?”秋公將張委之事說出。那女子笑道:“原來為此緣故。你可要這花再上枝頭么?”秋公道:“小娘子休要取笑,那有落花返枝的理?”女子道:“我祖上傳得讓落花返枝的法術,屢試屢驗。” 秋公聽說,化悲為喜道:“小娘子真個有法術么?”女子道:“怎的不真!”秋公倒身下拜道:“若得小娘子施此法術,老漢無以為報,但每一種花開,便來相請賞玩。”女子道:“你且莫拜,去取一碗水來。”
秋公沉著跳起去取水,心下又轉道:“如何有這樣妙法?莫不是見我哭泣, 故意取笑?”又想道:“這小娘子從不相認,豈有耍我之理?依然真的。”急舀了一碗清水出來,抬頭不見了女子,只見那花都已在枝頭,地下并無一瓣遺存。起妝每本一色,現在卻變做紅中心紫,淡內添濃,一本五色俱全,比先更覺鮮妍。當下秋公又驚又喜道:“不想這小娘子果然有此妙法!”只道還在花叢中, 放下水來前來作謝,園中團團尋遍,并不見影。乃道:“這小娘如何就云了? ”心下恍悟道:“恁般說,莫不這位小娘子是神佩下降?”秋公即焚起一爐好香,對天叩謝。
按上此處。且說張委至次早,對眾人道:“昨日反被那老賊撞了一次,難道輕恕了不成!現在要他這園,不肯時,多教些人從將花本盡打稀爛,方出這氣!”眾人道:“這園在衙內莊邊,不怕他不肯。只是昨日不該把花都打壞,這留幾朵,后日看一看便是。”張委道:“這也罷了,少不得來年又發。我們快去,莫要便他停留長智。”眾人一齊起身,出得莊門,就有說:“秋公園上仙人下降,落下的花,又都上了枝頭,卻又變做五色。”張委不信,道:“這老賊有何利益,能感仙人下降?況且不前不后,剛剛我們打壞,仙人就來,難道這仙人是養在家里的不成?一定是怕我們又去,故此謅這話來,央人相傳,見得他有仙人保護,使我們不擺布他。”眾人道:“衙內之言極是。”頃刻到了園門口,見兩扇大門大開,往來男女,張繹不絕,都是一般說話眾人道:“原來真有這等事!”張委道:“莫管他!就是神佩現坐著,這園少不得要的!”彎彎曲曲,轉到草堂前看時,果然話不虛傳。這花卻也新鮮,見人來看,姿態欲艷,光彩倍生,如對人笑的一般。
張委心中雖十分驚訝,那吞占念頭全然不改,看了一會,忽地又起了一個惡念,對眾人道:“我們且去!”齊出了園門,眾人問道:“衙內如何不與他要園?”張委道:“我想得個好策在此,不消與他說得,這園曉暢就歸與我。”眾人道“衙內有何妙策?”張委道:“現今貝州王則謀反,專行妖術惑人。這個老兒熬刑不過, 自然招承坐牢。這園必定官賣。那里誰個敢買他的?少不得讓與我另有三千貫賞錢哩!”眾人道:“衙內好計!事不宜遲,就去打點起來。”事先即進城寫了首狀,次早教張霸到平江府出首。這張霸是張委手下第一出尖的人,衙門情熟,故此用地。
大尹正在緝訪妖人,聽說此事合村男女都見的,不由不信。即差緝拿使臣帶領幾個做公的,押張霸作眼,前去捕獲。張委將銀布置停當,讓張霸與緝拿使臣先行,自己與眾人弟隨后也來緝拿使臣一徑到秋公軒上,那老兒還道是看花的,不以為意。
眾人發一聲喊,趕🐟上前一索捆翻。秋公吃這一嚇不小,問道:“老漢有何罪犯🀅? 望列位說個曉暢。”眾人口口聲聲罵做妖人反賊,不由分訴,捆出門來。


張委俟秋公去后,便與眾子弟來鎖園門,恐另有人在內,又檢點一過,將門鎖上。隨后趕至府前,緝拿使臣已將秋公解進,跪地月臺上。那些獄卒都得了張委銀子,已備下諸般刑具伺候。大尹喝道:“你是那邊妖人,敢在此地方上將妖術煽惑百姓?有幾多黨羽?從實招來!”秋公聞言,恰如陰郁中聞個火炮,正不知從那邊的, 稟道:“小人家世住于長樂村中,并非別處妖人,也不曉得什么妖術。”大尹道:“前日你用妖術使落花上枝,還敢承認!”秋公見說到花上,情知是張委的緣故。即將張委要占園打花,并仙女下降之事,細訴一遍。不想那大尹性是偏執的,哪里肯信,乃笑道:“多少慕仙的,修行至老,尚不能得遇仙人,豈有因你哭,花就肯來?既來了,必定也留個名兒,使人曉得,如何又不別而去?這樣話哄哪個!不消說得,定然是個妖人!快夾起來!”獄卒們齊聲答應,如狼虎一般,蜂擁上來,揪翻秋公,扯腿拽腳。剛要上刑,不想大尹突然之間一個頭暈,險些兒跌上公座,自發頭目森森,坐身不住,分咐上了枷 ,發坐牢
中羈系,明日再審。
秋公含著眼淚進獄。鄰里又尋些酒食,送至門上。那獄卒,誰個拿與他吃,竟接來自去受用到夜間,將他上了囚床,就如活死人一般,手足不能少展。心中苦楚,想道:“不知哪位仙人,救了這花,卻又被那廝借此陷害。仙人啊!你若憐我秋先,亦來救拔性命,情愿棄家入道。”
一頭正想,只見前日那仙女冉冉而至。秋公急叫道:“大仙救拔弟子秋先則個!”仙女笑道:“汝欲脫離苦厄么?”上前把手一指,那枷 紛紛自落。
秋先頓首叩謝起來,便不見了仙子抬。抬頭寓目,卻在獄墻之上,以手招道:“汝亦上來,隨我出去。”秋先便向前攀援了一回,還只到得半墻,甚覺吃力。逐步至頂,忽聽得下面一棒鑼聲,喊道:“妖人走了!快拿下!”秋公心下驚慌,手酥腳軟,倒墻下來,撒然驚覺,原在困床之上。想到夢中言語,歷歷分明,料必無事,心中銷寬。
且說張委見大尹已認做妖人,不勝歡樂,乃道:“這老兒許多清奇古怪,今夜且請在囚床上受用一晚,讓這園兒與我們樂罷! ”眾人都道:“前日依然那老兒之物,未曾盡興,今是是大爺的了,須要盡情觀賞。”張委道:“言之有理。”遂一齊出城,教家人整備酒肴,徑至秋公園上,開門出來。那鄰里看見是張委,心下雖然不平,卻又懼怕,誰敢多口。
且說張委同眾子弟走至草堂前,只見牡丹枝頭一朵不存,原如前日打下時一般,縱橫滿地。眾人都稱新鮮。張委道:“看起來,這老賊果系有妖法的;不然,如何半日上倏而又變了?難道也是仙人打的?”有一個子弟道:“他曉得衙門要賞花,故意弄這法兒來嚇我們。”張委道:“他便弄這法兒,我們就賞落花。”當下依舊鋪設氈條,席地而坐,放開度量恣飲。也把兩瓶酒賞張霸,到一邊去吃,看一看飲至日色西下,俱有半酣之意,忽地起一陣大風。
那陣風卻把地下這些花朵兒吹得都直豎起來,眨眼間俱變做一尺來長的女子。眾人大驚,齊叫道:“怪哉!”言還未畢,那些女子迎風一晃,盡已長大,一個又一個姿容鮮艷,衣服華艷,團團立做一大堆。眾人因見恁般標致,通看呆了。內中一個紅衣女子卻又說起話來,道:“吾姊妹居此數十余年,深蒙秋公珍重護惜,何意驀遭狂奴欲氣熏熾,毒手摧殘,復又誣陷秋公,謀吞此地。今仇在目前,吾姊妹何不戮力擊之,上報知己之恩,下雪摧殘之恥。不亦可乎?”眾女郎齊聲道:“阿妹之言有理。須速下手,勿使潛遁!”說罷,一齊舉袖撲來,那袖似有數尺之長,如風幡亂飄,冷氣入骨。眾人齊叫有鬼,撇了家伙,望外亂跑。彼此各不相顧也有被石塊
打腳的,也有被樹枝抓翻的,也有跌而復起,起而復迭的,亂了多時,方才收腳。點檢人數都會在,但不見張委、張霸。
此時風已停了,天色已晚。這班子弟辨別回家,恰象撿得性命一般,抱頭鼠竄而去。家人們喘息定了,方喚幾個生力莊客,打起火把復身去找尋。直到園上,只聽得大梅樹下有呻吟之聲,舉火看時,卻是張霸,被梅根絆倒,跌破了頭,掙扎不起。莊客著兩個先扶著張霸歸去。眾人周圍走了一遍,但見靜靜靜的,萬籟無聲這園子又不多大,三回五轉,毫無蹤影。難道是大風吹去了?女鬼吃去了?正不知躲在哪里。延挨了一會,無可奈何,只索回去過夜,再作盤算。方欲出門,只見一個莊客在東邊墻腳下叫道:“大爺有了!”眾人蜂擁而前。莊客指道:“那槐枝上掛的,不是大爺的軟翅紗巾么?”眾人道:“既有了巾兒,人也只在左近”沿墻照去,不多幾步,只叫得“苦也!”原來東角轉彎處有個糞窖,窖中一人,兩腳朝天,不歪不斜,剛剛倒種在內。莊客認得鞋襪衣服,正是張委顧不得臭穢,只得上前打撈起來。眾莊客抬了張委,在湖邊洗凈。先有人報去莊上。百口大小哭哭啼啼,罷備棺衣入殮,不在話下。其夜,張霸破頭傷重,五更時亦互。次日,大尹病愈升堂,正欲吊審秋公之事,只見公差稟道:“原告張委同家長張霸,昨晚都死了。”如此如此,這般這般。大尹大驚,不信有此一事。轉瞬間,又見鄉里老鄉民共百十人,連名具呈前事,訴說秋公平日惜花善行,并非妖人;張委設謀陷害,神道報應。前后事兒,細細分剖。
大尹因昨日頭暈之事,亦疑其枉,到此心下豁然,還喜得不曾用刑,即于獄中吊出秋公,立時釋放。

(選自《醒世恒言》,有刪節)